徐司怀

拒绝虾拒绝龟拒绝毛。

一个悟空视角的和金蝉子、唐三藏有关的事

      金蝉子啊,我们其实只见过几面而已。
       第一面是当年大闹天宫的时候,在南天门。我从太上老君那老头子的炼丹炉里逃出来,从三十三重天一路杀到南天门。那一路上修为低些的天兵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被我吓的拿着兵器都不敢近身;修为高点的神仙瞧见我杀红了眼一个个唯恐避之不及,找个地方就能窝着躲着。唯独那个小和尚不慌不忙地撑起佛珠跟我斗起法来,还有心情冲着我笑。我盯着他的眼睛,不知怎的觉着这个和尚必定不是个安分的寻常和尚。他与我斗法也不是为了胜我,好像只是好奇我这个自封齐天大圣,众仙口中顽劣不堪不识好歹的泼猴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后来如来那个骗子来了,我跟他打了个赌,我输了。实在是大意,我居然会信他。他把我压在五行山下,原本我都快从山底下出来了,没想到他竟然想用一张贴子压死我,结果小和尚来了。他从云上摔下来,打断了那个什么尊者施咒。他还一本正经的说他就是来看看,还说回头去向如来请罪,又说要找几个山神土地看着我,把铜丸化成汁水给我充饥。呸,你个黑心秃驴!那铜汁是人,不是,是猴喝的吗!?然而没等我说出口他就跟那个和尚走了。
       于是我被压在五行山下生不如死的过了三百年。
       第二面便是三百年后的五行山下。他突然过来,说他要去人世了,临走来问我这三百年来可知错可后悔。我说我恨三百年前我没干脆死了,恨他非要留我一命让我如今生不如死,恨自己当年寻仙访道为求长生。他并未作答,只丢给我一物说他来时去了趟花果山,给我捎来样东西。我捡起来一瞧,那是花果山的桃子,又甜又脆,哪怕是王母的蟠桃园也结不出这样的果子。我突然想问问他花果山还好吗?猴子猴孙们还好吗?可是我却问不出来。我一口一口的啃着桃子,眼睛渐渐看不清东西了,我抬手蹭了蹭,手背上的毛湿了一片。我有点诧异,我这是哭了吗?
       没一会儿桃子吃完了,你瞧,再好的东西也总是会有没有的时候。金蝉子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打飞了我手里的桃核落在离我稍远的地上,我抬眼刚想问他做甚,却看见他嘴里念念有词,正不知施着什么法术。这时我看见刚刚落地的桃核已经长出了新芽,又慢慢的长成一棵桃树,他一挥手便开了一树桃花。他抬头看着桃树说他和我一样是天地间清风化的金蝉但我们又不一样。他说如来说他心里迷雾未清,尚未参悟,所以让他去凡尘历劫。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桃树,只是不知为何他眼睛红红的,似有泪光,像是沾了雨水的桃花。说完这番话,他好像松了口气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低头唤我“孙悟空,因果业障,你我各凭造化吧。”留下这么一句约定不是约定,挑衅不是挑衅的话就走了。那以后又是两百年。那两百年里我除了吃他给我种的桃子就是在想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出去以后能不能在人世见着他历劫的模样,或者等我出去以后他已经回了西天也未可知。以及偶尔抱怨他把桃树种的太远。这两百年里两界山下只来过一个放牛的小童,再没来过别人。
       第三面还是在五行山下,不过这次应该算不得是他。来的是个要去西天取经的和尚,摔得一脸伤。我受观音菩萨之命保他这一路平安。他长得好像金蝉,不过金蝉可不会有他这般胆小怯懦的神色,只看了我一眼便连声叫妖怪转身就跑。等我说清原委后,他勉强镇定下来,哆哆嗦嗦地爬上山去揭那张贴子。果然我从山底出来了,他见我出来很是高兴,还替我摘去那些挂在我身上的枯枝败叶。我抬手碰了碰他额头上的伤,他疼得咧了咧嘴,微微躲开,又对着我笑。啧,这笑得可真傻,不过还挺好看的,一脸又青又红的伤也遮不住这东土大唐高僧的无双风采。然后我们去找了户人家歇脚。路上我打死了只老虎,剥了虎皮围在腰上。歇脚之后他借了针线在那昏沉沉的灯下细心的帮我缝着那块虎皮,还把他的短衫给了我,温柔体贴的样子一点都不像那个别别扭扭给我带桃子的金蝉。入夜之后我睡不着,便坐在床边看着他,这和尚睡觉也板板正正的。他是和金蝉长了一副极像的模样,可是当年藏在宝相庄严的皮相下那几分不安份和骄傲还有那眼里藏不住的离经叛道统统化成了如今的纯善单纯和不谙世事与恪守礼节的循规蹈矩。这个人啊,从今日起便是我师父了。可我实在不知道如今我是该当他是金蝉还是唐三藏,还是,只是师父……
       最后一面是在流沙河。那些天我一直犯愁怎么带师父过河,那河妖难对付的很。后来碰巧收了八戒这个徒弟,我原本以为过河有望,便高高兴兴地带八戒去见师父也好让他安心,谁知他竟然不在高老庄。我掐指一算,才知道他跑去流沙河了。我带着八戒和白龙马赶到的时候,那河妖正对着他行跪拜之礼。我和八戒怕他有危险便冲上去要打那河妖,却被一阵金光弹开。然后看到那河妖脖子上挂着的九个骷髅正发着金光,咻地一下它们飞到师父身边,幻化成他的样子,有穿着袈裟的,有做武僧打扮的。九个幻象一起汇入他眉心,化作一点红色印记。八戒和那河妖也就是悟净认出来那是金蝉子。我一时愣住了,看着那印记,忽然想起两百年前他给我种桃树那天。我缓过神来道“果然是你。”他转头冲我笑笑一如当年在南天门外,带着三分得意七分的故作老成说道“还不走”说罢踩着幻化出的莲花一步一步渡过那流沙河。我看着他的样子出了神,好一会儿才叫八戒和悟净快些收拾跟师父过河。后来,我再没见过他。
       后来我总是问师父究竟记不记得他还是金蝉子的时候与我的几面之缘,与我的恩义,还有流沙河的事。师父不解我为何总是这般计较金蝉子的事,他说他们不一样。金蝉子是金蝉子,唐三藏是唐三藏;金蝉子轻慢佛法被贬历劫,而他自小在寺院长大一心向佛,怎会是同一个人。他还问了一个我无法回答的问题“悟空,你心里当为师究竟是哪一个?”我当真答不出。我也说不清一直想让他想起来关于金蝉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我到底把他当做了谁?如果他一直想不起来呢?这些问题直到他因为八戒挑唆赶我走,因我说若是金蝉子在定不会觉得我打死白骨精是草菅人命而和我断绝师徒关系的时候我都没能想明白。
       我说若来日他遭难又需我解救,那时尴尬不若此刻不走,他却以为我当真想与他恩断义绝,便白纸黑字写下再不收我为徒,甚至拿自己做赌咒“若来日再见我便堕了阿鼻地狱。”可是……我怎么舍得让他发这种毒誓。这一路为了护他使尽六叶连肝肺,用尽三毛七孔心,如来那一卷经,于我来说来说又能值几何。我不过是怨他肉眼凡胎耳根子又软,天生一副慈悲心肠,对谁都心存善念,不论对他是好是坏。却偏生在我这、在这时候换成一副铁石心肠。我那时当真是想问他一句,你当真半分情分也不念吗?但也知道多说无益,只能拜他一拜,交代好悟净再走。
       再后来,他还是被我救了。他说以前是他的不是,是他错了。八戒说我回花果山的那段时间,他很想我。我也在那段时日里想了很多,或许是我错了,金蝉子和唐三藏本就是不同的。就算他想不起来他以前,他也还是那个把我从五行山下救出来的恩人,还是那个为了坚持自己的信条和我争论我不该杀了几个罪不至死的强盗的好和尚,还是那个在昏沉沉的灯下给我缝虎皮裙的师父,他也还是会和那些被我吓到的人说“这是我徒弟,不是妖怪。”
       我想护着他,跟着他,至于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且走着吧。反正老孙从来稀罕的就不是如来的那劳什子经书,也不是什么金身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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